当关上那扇门，泪流满面

花开花落两由之

婆母去世百余日了，享年97，也算高寿。所有人都说她老人家有福。她生前听到，总是慈祥又满足地微笑，很有福气的样子。但婆母一生中有些数字，让我对这个幸福的含义有新认识。

婆母一生六个子女，全读过书。不是一般的读书，而是能读多少读多少那种。其中五个是在家庭最困难的时期接受的教育。据说当时所有亲友都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或者这种时候了孩子还读书干什么这类话。对子女很疼爱的公爹也扛不下去了，想中断某个女儿甚至儿子的学业。婆母说不行，只要孩子能念，我就要让他们念书。家里五个孩子一拉溜儿全在学校，没人在生产队挣工分。每天吃饭好几张嘴，一年花费一大堆，日常大部分的家务，婆母咬着牙全扛下来了，吃了多少苦从来不说。
后来婆母的六个子女全在外面工作或发展自己的事业。听老公说，他自懂事起，婆母就不跟家人一起吃饭。饭出锅，先给上中学的儿女们包上带到学校吃的饭，其余就端上桌让孩子们吃，她要么出去扫院子，要么干别的活儿，等孩子们吃过，才过去悄悄吃孩子剩下的。艰苦的岁月里，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根本吃不饱，还能剩下什么呢？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老公的二哥当民办教师。四个子女工作了，婆母才坐到饭桌边同儿女们一起进餐。我曾看过老公大哥参军离家前的一张全家福。婆母瘦得简直没人形，但精神抖擞地微笑着。

花开花落两由之

婆母三个儿子，三房媳妇，婆媳间从未吵过架。我自进了婆家门，没跟婆母红过脸儿。细想想这怎么可能！我是没脾气不任性的人吗？我耍的，都是大脾皮；我任起性来，也都不是小性格。跟我相处，婆母一定忍耐过宽容过。有些我有感觉，有些可能浑然不觉。婆母总是笑咪咪，提起总是夸赞。村里许多人说我是全村第一好媳妇。五十岁之前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五十岁之后才深知，好媳妇的名声是婆母替我成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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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爹在外工作了一辈子，七十三岁得了偏瘫，九十岁去世。初得病时住了二个月医院，后来康复持续了十七年。我们偶尔请一天两天假是有的，但未长年累月侍候过父亲或公爹。在我们不经意间，老人家出院了，可以走了，八十七岁之后完全躺炕上不能自理了。说实话，其间每个子女都出过力、受过累，但都是短期的。十七年的沉重负担，都是婆母扛了。我们每次回家，婆母从没说过难听的话，没抱怨过，自始至终欢天喜地、喜笑颜开，子女的心境从来没因父亲生病或卧床而苦不堪言。我们过着正常的日子，精神与身体都能保持健康。这一切皆因有母亲。公爹去世后，婆母安慰我们道：你爹这辈子，得过好几场大病，能活这么大岁数，得亏你们孝顺。满疃人都说，你爹但凡摊在别人家，早没有了。
一句评价，让我们温暖又愧疚。

花开花落两由之

九十四岁之后，婆母离家住在老公大哥或我家里。每晚，我拿着毛线坐到她床上，直陪到她睡着。她款款给我讲很多事。婆母是个生活智慧很高且很通达善良的人。做了她三十余年媳妇，她对我的影响胜过我母亲。

花开花落两由之

婆母重病回家三个月，我们几个轮流回家侍候。即使神志不清了，她对子女仍是宽容与深爱，牢牢靠靠地嘱咐我，要为她好好看着她的儿子和孙子！

花开花落两由之

办完丧事，一切收拾好，将街门关上那一刻，我突然泪流满面。这个南、北屋相接的农家小院里，留下多少难忘的日子，美好的情操。我们多少欢笑、孩子们多少成长，都在这里。
没人住的老屋，还会青春如旧吗？我们还能再回去，欢快地喊一声爹妈吗？
人去屋空，青草将会疯长。回不去的故乡村庄，真不是当年游子离家的终极梦想。就连我这个从来没有过农村生活的人，也非常留恋这座村庄，还有在这里度过的日子。
时光不能倒流。尽管泪流满面，我们也得关上门向前走。

花开花落两由之

任志强在怀念自己母亲时曾这样说：在我条件不好的时候，我没有很好地照顾她。等我条件好了，我也没有很好地照顾她。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世间子女对父母，大约永远会有这种遗憾吧。

愿婆母在天堂真得幸福，不再操劳。

金一戈

从传统环境和教育中走出来的女人，而如今这样的女人几乎没有了。

蜘蛛

智慧的婆婆，智慧的媳妇。好文章，应该多发表才好。

花开花落两由之

金一戈 发表于 2015-1-12 15:49
从传统环境和教育中走出来的女人，而如今这样的女人几乎没有了。

谢谢朋友支持。说的是谁？婆母，还是媳妇？ {:soso_e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