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泪滴

清雅如莲

   初夏夜，独自走出家门。风暖暖的吹着衣衫，街上纳凉的人比往日眼见得多了。
   小城，没有都市耀眼的霓虹，没有穿梭的车流。巷口昏黄的路灯下，小吃摊贩慵懒的坐在马扎上等着零星的客人。
   法桐叶子已经密布枝头，小小的绒球也似乎伸手可得。夜，正悄悄走向安宁。
   循着马路向前走，渐渐看到市政府大楼掩映在隔壁植物园因夜而只显露黑影的树丛中。
   走进幽静的小路，不多的路灯藏在树后闪烁着光明。南风吹来，飘过一阵暗香。寻香望去，是一丛丛蔷薇，不做声的盛开在围栏上。呆立在树下，有花瓣被风吹落到身上。伸出掌心，握住一片。凑近来看，依稀可以看到她的明艳与娇嫩，耳边飘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哥哥，来抓我！”“哥哥，我们一起去看蔷薇！”“哥哥，看那花儿开得多美？”是的，蔷薇开的正美。可是，我的小蔷薇，你在哪里？
   蔷薇是爸爸妈妈收养的女孩，刚到家里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包裹。听大人们说，是她回到都市的母亲把她遗弃在马路边。母亲抱回她来时，院子里蔷薇开的正好。爸爸说：“就叫她蔷薇吧，希望她能像蔷薇一样的枝繁叶茂。”
   就如爸爸的话，蔷薇活泼泼的长了起来。她有母亲遗传的天性，娇小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细长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妈妈给她缝制了碎花的长筒裙，小小的白色衣衫。她常如小蜜蜂一般飞在小院里，与我捉迷藏，扮鬼脸，清脆的笑声就飘在蔷薇花丛里。

   幼年的蔷薇那般活泼可爱，可是她的快乐却在成长的岁月里被邻里的流言蜚语淹没。
   五年级的那个夏夜，蔷薇也如现在开的灿烂的时候。她偎在我怀里，轻轻问我：“哥哥，蔷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花儿？那都是她们的孩子么？那么多孩子她们都不觉得累，可是我的妈妈为什么不要我？”这个问题对于只比她大了三岁的我来说有些难以回答，我只好对她说：“你的妈妈没有不要你，她会来找你的。等你长的跟这棵蔷薇一样高的时候，她就会回来带走你。”“是么？那哥哥你会跟我一起走吗？我不想离开你。”我说“我走了，还有爸爸妈妈怎么办？我也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啊。”
   孩子的语言总是那么容易就飘在风里，我是一个粗心的哥哥。虽然我会为了蔷薇去打一场显然力不从心的战争，起因就是因为那一群人说蔷薇是一个捡来的孩子。虽然我在高中的每个晚自习夜晚都会陪她回家，回家途中偶尔会陪她在路边排档吃她喜欢的麻辣烫。
   蔷薇的大学毕业舞会上，我是她唯一的舞伴。那晚她真美，白色的裙裾舞动如盛开的鲜花，兴奋的脸蛋那么红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挽着我的胳膊，絮絮叨叨的对我说，终于毕业了，可以像我一样工作为家里挣钱了。她以后就是个大人啦。我刮着她的鼻梁对她说：“再大，你也是我的小蔷薇，再大你也是我的小妹妹，再大你也得叫我哥哥。”“恩，我愿意叫你哥哥，可是我更愿意给哥哥增加丰富的内容。”“增加什么内容？”“这是我的秘密！”说完她跳开我身边，伸展手臂在夜空里，对着空阔的夜空喊：“蔷薇长大了，要做个女人了！”我被她的兴奋感染着，却又在嘲笑着她的不知含蓄。她羞红的脸在路灯下看着异样迷人。
   我是个愚钝的哥哥，看不出蔷薇为我的改变。她工作后的第一份收入，带回家一对小熊抱枕。她给小熊系上相同的丝带，打上相同的蝴蝶结。一个放在自己房间，一个放在我的床上。对我说：“这叫同心结，不许你随便打开。”我笑她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却没看到她因此羞涩的眼神。
   我们的生分是从我带着初恋女友静回到家里的时候，蔷薇黯淡了明亮的眼睛。随着我与的静情感进展，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出入家中都不像从前一样带着那股青春的活力。终于有一天，她对妈妈说，她要去她母亲的城市，试图寻找那一份失散多年的亲情。

   母亲自然是不能多加劝阻的，而我却也不曾挽留，蔷薇独自一人去了那遥远的地方。
   我无法获知蔷薇到达那个城市之后的一切，她的电话里只有平安和快乐。虽然并没有生母的下落，但她说她一切都好，让我们不要惦记。偶尔问起关于我的问题也显得小心翼翼。如果时间倒流，允许我重新走过这一段。我一定会细心去体味，体味我的小蔷薇，那段日子里的心情。
   当我把要结婚的信息告诉蔷薇时，她在电话里有一刻沉寂。随后就是大声的：“祝贺你，祝你新婚快乐！”那时我被自己的快乐淹没着，听不出那声音背后掩藏的失落和忧伤，我总在回首时祈祷上苍：小蔷薇，你天堂有灵，原谅你愚昧的哥哥！
   婚礼时蔷薇送我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大捧艳丽的玫瑰，夹杂着盛开的蔷薇摆在我的新房里。浓郁的芬芳许久不曾散去，那却成了她给我最后的情感表白。
   回到重庆不久的蔷薇，就在那次灾难之中离开了我。她在出差途中遭遇地震引起的山体滑坡，被深深掩埋进大山里。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飞奔到她身边，落入眼帘的却只有她同事收拾给我的遗物。其中有一本是她的日记，打开它，我顿时泪水滂沱，撕心裂肺的痛把我击倒在地。
   我的小蔷薇，把那么一个秘密藏在她的心底。那个小熊抱枕，是她对我爱的第一次表白，可是我却把它当成了儿戏！她一次次对我暗示，我都当做是兄妹间的玩笑。静的到来使她明白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寻找母亲只是一个离开伤心之地牵强的理由。这茫茫都市，没有一点线索，她到哪里寻找她的亲人？！我这个傻瓜至极的人！我是那么狠狠地打击了爱我如珍的女孩！她无数次暗夜里哭泣，我却茫然不知享受着自己所谓的快乐人生，把一份冰雪纯洁的爱，抛进最黑暗世界，是我熄灭了蔷薇的最后希望！她在日记里绝望的写着：“哥哥，今生不能得到你的爱，来世让我做你身边一株蔷薇。让你在每个清晨和夜晚看我伸展，让你看我在花季盛开。即使凋零了花瓣，那也是我为你滴落的泪珠。哥哥，在你不知道的每时每刻，我的爱，都悄悄依伴在你身边。”
   蔷薇的衣冠冢，设在小城山上的公墓。我给她植上一株蔷薇，两年下来，蔷薇已经是枝繁叶茂。我把蔷薇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静。静流着泪对我说：“你不该辜负了蔷薇。”是的，此生我已不能与蔷薇相伴，可是蔷薇却已在我心上不败。
   夜风渐凉，我走上回家的路。不远处，家的灯光明亮，静在家中等我。手中一握蔷薇的花瓣，此时已经装进心里。蔷薇，我亲爱的小妹，来世，我将是一只翻飞的蝶，亲近你娇嫩不败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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