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梦

富山老地主

       有一个女孩叫“心梦”。
    我一直不能确定是不是和这个女孩见过，就像我一直无法确定今天我要说出的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过。我一直游荡于恍惚中，恍惚之中我就会想，也许，她正已另一种形式存在着，也许，有些事正在发生着···
   
      我住在烟台最大的那个经济适用房的小区里，它位于烟台西郊的城乡结合部。
    每天早晨我都会骑上我那辆破二六的自行车去上班，沿着大路只需一刻钟的时间到公司。等我坐到公司的电脑桌前，也就是七点钟。我其实每天是特意来这麽早的，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有时间上网聊聊天或写一些东西。
    上网是我的爱好，每天早起到公司上网也成了我在这个冬季里的习惯，因为在这个冬季来临之时，我感到了孤独。
    孤独的时候我就会早起，孤独的时候我就会上网。当然，有时我也会走一条近路的，这条路是从信用社向南拐下去，穿过一个正在进行旧村改造的村子。这样走我又可以多出五分钟的上网时间。
    那个村子叫做“西北坊”，村里的房子大多已被推倒，成了一堆废墟。不过，也有几座还在废墟中顽强地立着，它们的主人是那些为提高搬迁条件而在坚持的人，甚至还有些在残生里不愿再动的老人一直固执着在那里等待着另一个世界的招唤。
    我的网名叫做“一鸣”，这是我一直用着的。而且每次急慌慌地穿过“西北坊”我都会想----是不是现在只有“一鸣”会走这条路啊，因为它实在是太冷清了，冷清的让人恐惧。
    就这样，这个冬天来临后的每个早晨我会骑着自行车或走大路或从信用社往南拐下去，到公司去上网，直到“冬至”那天的早晨我在楼下找不到了我的车子，它丢了···

      车子丢了，我想，网还是要上的，不然我会感到孤独。只不过我要每早提前到六点钟步行出门罢了，只不过我不得不舍弃大路而去穿过“西北坊”罢了。
    冬季里的早晨，烟台的六点，那是一段黎明前的黑暗。我发现不久我开始喜欢上了这段黑暗，我喜欢慢慢走在路灯下，我喜欢看到炸油条卖豆浆的小摊主，看到43路站点等着坐第一班车的年轻上班族，看到晨练归来手中提着刚买得早点的老人，看到骑着车子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急着上早课的学生，我也会看到那位在信用社门口低着头边捡烟头边念念有词的脑神经发生了碰撞的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我每天都会看到的。看到他，我就知道我要向南拐入“西北坊”了，接下来我就会走过那段没有光亮的空无一人的路。他也应该每天都看到我的，因为每次我从他身边经过后，他都会抬起头一直看着我拐进“西北坊”的，虽然我从没回头看，但我感觉得到映在我背上的那两道混浊的目光，或许，那目光里还应该有一些别的东西？

    2007年的岁末烟台是在一场大雾中度过的。
    那场持续了三天，遮天盖地的大雾让每个人心里都滋生出了许多莫名的压抑和烦燥。而我，没有。
    我喜欢被它包围着的那种感觉，就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触动着我的每一段神经，有一种快感会慢慢地弥漫在我的心头。
    那场雾是在平安夜的凌晨悄悄地来的。
    那天早晨当我和往常一样走到那位老先生的身边，他忽然抬起头对我“嘿嘿”地笑。我想，这声笑会让我拥有一个不错的日子。我报以微笑。
    我微笑着，向南拐下去。一袭红从浓雾中向我逼近，待我看清那是一位穿着红色风衣的女孩时，她也看到了我的微笑。她矜持地一笑，又慌忙地低下了头。我们擦肩而过。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一袭红，那是一种血色的红，那是一种能让人顿时热血沸腾的红。一整天，她都让我热血沸腾着。
   
    同样的雾里，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那袭红，第二天我们又相遇。她，只是低着头，匆匆而过。我却放肆地看着她的脸，我甚至看到了她眼里的一丝忧郁。
    当第三天当我又一次在那里看到那袭穿过浓雾的红时，我都忍不住要笑了，我想我终于明白什麽叫做缘分了，就在我们要擦肩而过，我正要后悔没有找到一个珍惜缘分的理由时，她朝我淡淡一笑：“你就是一鸣吧？”
    我都有点受宠若惊地了：“是啊，你，你怎麽知道？”
   “我以前去过你的QQ空间，看过你写得东西，那里有你的像片啊。”
    没容我再说些什麽，她已翩翩而过。

    哼着小曲，到了公司，打开QQ，底部的小喇叭在“叽叽”地叫着，点击它，一个请求加好友的信息跳出：我是“心梦”，我们刚见过。欣喜着点击“确定”，马上收到一个笑脸。
    像久违了的老友，她说她失恋了，她说她父母都回老家了，她说她独自住在“西北坊”，她说她这个冬季里很孤独，我说我也孤独。她说今晚你来找我吧，我就住在你每天走的那条路路边的那座房子里···

      很容易的找到那座房子，也许，我根本没有找，是径直而去。站在她的门前，我正努力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猫突然从面前窜过，像一个白色的幽灵。我慌忙闪进她的门。
    她坐在床边，像一朵白色的玫瑰。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睡衣下露出一双玉般的小脚，白皙，红润，娇嫩。看到它，我竟开始很懦弱的挣扎起来。
    “我喜欢白色。”她说。
    “你也喜欢红色吧。”我想到了那一袭红。
    “不，我不喜欢。”她似乎很恐慌，“可是，我脱不掉它。”
    我没听懂她的这句话。
    “你真名叫什麽啊？”
    “就是心梦啊，你不信？”
    “那你为什麽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在等人。”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
    “是在一直等他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在等你···”她低下头，晃动着脚。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对于我，对于男人。
    “既使她是致命的”，我对自己说着，热血瞬间迸发。
    我紧紧地握住那双白玉，亲吻着。
    她没有拒绝。
   
      醒来，天将破晓，她已不在。
    白窗帘，白床单，那件白睡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我的身旁，我忍不住去轻轻抚摸着，就像抚摸着她软软的身体。
    一种突发而来的静让我感到了恐慌，那是一种在这个冬季里让我孤独的静，熟悉而又可怕。翻身而起，环视她的房间，除了白，还是静。似乎，好像昨晚这里根本就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存在过。
    是在梦境中吗？可是昨晚她在欢悦之时咬在我左肩的痛还在啊。
    出了她的家门，又是那只幽灵般的白猫，一闪而过，冷汗从我急剧扩张的毛孔中渗出。
    雾已散去，天空清朗。
   
    没想到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一袭让我沸腾着的红。
    虽然我每天还是在同样的时间走那条同样的路，虽然我会刻意放慢脚步，但，我们再也没有相遇。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QQ中“心梦”这个名字不知何时已消失，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路边竟然没有她说的那座房子。
    是我的神经出了问题吧，我有时会想，或者，这一切本来就是我做的一个梦吧。

    今天，去拜访一个客户，闲聊得知她是“西北坊”的时我问她：“你们村原来有个叫‘心梦’的女孩？”
    “心梦？”她好像很吃惊：“以前我们关系很好的，她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怎麽，你也认识她？”
    “哦，只是以前见过而已。”我含糊地说着，又装作很随便的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干什麽？”
    “她？怎麽你不知道？”
    “怎麽了？”我问。
    “她死了···”
    “死了？”我被吓了一跳：“什麽时候？”
    “几年了吧···在06年圣诞节的那天早晨···那时她刚被男友抛弃了，精神很不好。本来那天晚上我们约好一起出去过圣诞的···也是想让她的心情好一点···结果早晨不到六点的时候她一个人出去，在信用社南边被车给撞了···那天有大雾的···她被撞得很惨，白色的风衣整个被血染成红色的了···”
    我感到后背一片冰凉。
    她接着说：“心梦是个很善良，爱干净的女孩子，她最喜欢白色了···拆她家房子的时候，她的那件白色的睡衣还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上了头顶。
    “你知道她家的房子什麽时候拆得吗？”我有点傻了。
    “就在她出事不久，她父母处理完她的后事回老家后···那是我们村拆得第一批房子吧···”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肩，那里开始疼痛起来，痛到心里。
    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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