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农村室外纳凉的那些夏夜》

前线

作者：王光禄

　　蓬莱人习惯把入伏后、出伏前的这一个月，叫做“伏档”。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足以说明三伏天是一年中酷热至极、人最受罪的时节。随着居住条件的改善，尤其是生活在钢筋水泥丛林中、尽享空调暖气之便宜舒适、疑似罹患电子网络控制征的城市人，夏夜少有亲朋乡邻聚在一起纳凉的机会，所以他们自然不懂得农村那些街坊促膝、邻里相亲的夏夜纳凉的纯朴真情。

　　三十多年前的农村，还没有通水接电，酷夏的夜晚最难熬，屋子被一整天的烈日晒得热胀，令人烦躁不安，人们既无现代模式的各种娱乐消遣，也没有降温设备来帮助解暑，呆在家里往往热得辗转难眠，只能以肉喂蚊徒叹无奈。于是，进入伏档后吃罢晚饭，拾掇好碗筷，劳作一天的老少爷们儿不用听敲钟、喊口令，便不约而同地提把马扎、板凳走出家门到固定的位置聚会――或扎堆于村中宽敞的空地，或集合于原生产队派活记工的场屋外，或聚拢到疃头的高大杨树下，或会面于村东或村西双眼井周围。男人们抽着烟袋锅，巴嗒巴嗒冒着呛人的青烟，婆婆妈妈们摇着蒲扇，不时拍打着裸露的胳膊大腿以驱赶蚊虫，大姑娘小媳妇儿便嘁嘁喳喳、家长里短地东扯葫芦西扯瓢，不知疲倦的孩子们你追我赶、抱背绕膝。有勤快的人早早就在聚会的地方点起手捻的山胡椒（地椒）或艾蒿绳束，不起火苗儿，缕缕白烟升腾弥散，各种蚊虫便遁迹匿形，不敢来扰。

　　好像嘴巴巧的永远能说，每天晚上，一堆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位是“话婆婆”、“故事篓”，讲不完的鬼神妖怪，当年毛泽东怎么就能打得天下，姜子牙为什么那么厉害，猪八戒为啥会错投猪胎，邻村“半仙儿”他算命咋就那么准，谁家的婆娘邋遢腌臜不会料理家务，生产队长今天派活明显又偏向自家亲戚，内容可谓是包罗万象，无所不及，通常还会引起一阵阵浪笑。最是那“说书”的人叫人敬佩又叫人生恨，他咋知道的那么多、记得那么清？为啥一到关键的节点，就以“且听下回分解”来终场？不管大家怎么追问，就是不讲下文。

　　有时刚下过雨的夜晚一样沉闷，天空的星星倒是分外地清，一眨一眨地好像会说话的眼睛。近处树上的蝉有时不知哪根神经错乱，冷不丁的尿你一身惊叫着飞走。远处水沟里的青蛙此时撒了欢，没有太阳曝晒，你一声我一声较量着歌喉，或者来首不知名的大合唱。偶尔来一阵凉风，枝头舞动的杨树叶子沙沙作响。身旁菜地里有两排苞米苗儿，潜伏其间的雄性螽斯儿纺织娘翅膀摩擦起来像奏乐，大家都静音时能听到拔节的声音。谁家的狗不知啥时偷偷溜到近前，左闻右闻，叼起娃娃的凉鞋就跑，惹得大人孩子在后面边骂边追，甩给现场一阵阵的各种说笑……

　　最美的记忆，是把平房屋顶扫干冲净，铺上多层褥子，再展开凉席躺上去，阵阵清爽的夜风里，与小伙伴们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幻想月宫里的玉兔该有多可爱，嫦娥会跳多少种舞，七仙女她过得好吗，王母娘娘她怎么就那么狠心……

　　夜深了，赖在妈妈臂弯里的宝贝儿早经睁不开眼——大人也哈欠连声，抻胳膊捶腿儿。“明天还得下地呢！”终于有人熬不住了，这倒像是一道终场的命令，人们纷纷提起各自或坐或卧的家什，拍拍屁股，溜溜达达各回各家。当然，这只是当天晚上的闭幕，第二天晚上，如果不是雷电交加的天气，这样的场景又会重新上演，也许会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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