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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作业】作者 乔太守:石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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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2 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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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间和石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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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石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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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石条

朱宋村这条长400多米的中心大街,从东头到西头,有几处重要的实物地标,依次为最东头的红炉,大过间胡同口的石条,大过洞胡同口的老井,老爷庙边的碾屋家。

先说“红炉”,这是我当大队会计时,收支账副业收入的科目名称,很文明吧。口头上,村民都叫它“驴蹄子桩”。因为这红炉的主要功能,就是打造铁马掌,当然还有驴掌,都是大半圆形。也打造铁牛掌,两块半月形。每到集日(平时也有),四乡八邻,车把式牵拉着牛、马、驴、骡来钉掌。掌柜的叫柳宗仁,全家从黄县迁来,一口黄县腔。老两口带着二子一女,专以钉马掌为生。这柳老汉很有一种豪侠之气,擅赶车,擅调理牲口。性子再烈的牲口,到他手里,都给治得服服贴贴。他蒙上牲口眼睛,用大绳四周一围,把牲口圈在驴蹄桩内。用两根粗绳穿过牲口肚下吊在桩上,挽个扣,使劲一拉,牲口四蹄就悬了空,挣扎不得,老老实实。柳掌柜身扎皮围裙,身子往牲口肚下一靠,右腿一弓,伸手就捞起马(驴、骡、牛)蹄,左手拖过木凳,将蹄子按在凳上。一把半长铁铲,夹在腋下,用力切去新长的蹄子,切平。拿过铁掌,用新打的专用驴蹄钉,将铁掌订在蹄掌上。每钉一个,羊角锤一转,拧掉多余钉头。钉完,再动铲切平蹄子边缘。三下五除二,就钉好一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娴熟洒潇,让人佩服得了不得。这些切下的驴蹄片,是最好的花肥。村民捡回家中,插在花盆里,无须再施别肥。他的徒弟,我下学时,就换成了比我早一年下学的四儿,抢大锤,打下手儿。那叮叮当当、节奏起伏的锤声,呼呼啦啦的大风匣声,日复一日,响彻在古村上空,仿佛来自远古的绝响,烟火气十足。伴着日出日落,鸡鸣狗吠,伴着人们的劳作休憩,是一幅立体声图画。

有一年,我们坐上柳老汉的马车,去朱桥赶大集,为生产队买牲口。一路上,他举着旱烟袋,并不挥鞭,信马由缰,给我们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说二人数年苦读,晚上两张床间拉一纸帐,不能捅破。至毕业,梁竟不知祝是女儿身,祝也不说破。阴差阳错,竟成悲剧一场。听得入神,不觉间便到了朱桥。他还说,吃什么都不如吃鸡蛋耐饥。赶车的,如早晨吃上四个荷包蛋,再重的活,一上午绝不会觉得饿。

柳老汉的老伴,黄县腔更浓。我们小时候,总学她站在大门口,喊二儿子——小名得利回家吃饭的腔调:“得(děi)利呀~,来(lāi )家(jiǎ)歹(dǎi)饭哪~,歹(dǎi)馉(gù)馇,哈馉(gù)馇汤(tǎng)~。”得利听到喊叫,就丢下一起玩耍的我们,一溜烟似地跑回家去了。

“驴蹄子桩”往西60米,就是我们鸡蛋市胡同,对面就是大过间。大过间胡同口东西两侧,就是本文主角——这两块石条了。为此,我写过《石条》一文,编在我的第二本散文集里。在此且按下不表。

再往西30米,就是大过洞胡同了。“大过洞”的叫法,也是口头称呼。我见祖父修的族谱里,写作“大衚衕”,才知道,口头是一种念白了的叫法。这胡同的建筑形式很有特点,他处未见:胡同西侧的房屋,均为一排六间接山房,隔墙分为两家,独自为院,独有院门。出门两家共用一个过道,向东通向胡同。这样的房子共四排,住了八家人家。想必最早为一个大家族盖的,兄弟分家各住,延续下来。

大过洞北口,东边即为一口古井,明代所挖,供周围一带人家吃水。我从上初中有能力起,便到这里挑水。一年四季,惟有冬天,石铺石砌的井台,洒水后结冰,非常湿滑。手冻跟猫咬似的,用辘轳挽上水来,小心翼翼地提到井台下,前后两桶一挂,挑起,迈小步,慢腾腾离开,到街上再迈大步挑回家。

与“驴蹄桩”配“红炉”一样,这水井边配了一间“开水炉”,供全村人家来打开水。一暖壶一个水票。烧水的叫刘岱山,外号“马户”,组成一个字你知道念啥,可见其人性情。(在此说明,写此外号并无恶意。按街坊辈,他是我祖父辈。因为村民给他起了这外号,所以在此写出来。请已经作古的刘岱山大老爹见谅。其实,不光是他,当时大多数男性村民都有外号)刘岱山原来负责村里看山护坡,整日价在河、坡巡查,专抓偷粮、偷草的小偷。我们这些拾草的孩子最怕他,常被他追着由汪家道跑到吴家台子,总有数里地。若被抓住,没收草篓、装篓。有一次,我在西河猪场边刨“玉皮压兰”,一种类似足球场上的草,被他突然冲出捉住。情急之下,我用小镢,朝他的肩部打了一镢头。由此,全村茶余饭后传为奇谈,说这小子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敢打无人敢惹的“马户”!在大街上看到我,都朝我裂嘴笑。有赞许,也有看热闹的。

扯远了。刘岱山自腿脚不灵便后,被安排烧开水炉,算是大队用工,轻松活,工分却不少挣。每到中午、傍晚,他把水炉哨子烧得“呜呜”响,大家一听,知道水开了,打发小孩来打水。他抻着嘶哑的嗓子,愤世嫉俗,嘟嘟囔囔,但总体看起来比看山时和善了许多。我每次去打水,总有点不好意思。他倒不记仇,颇有一笑泯恩仇的大度。等我当了大队会计,他每月到大队办公室找我交水票,倒是他不好意思起来。

再往西150米,就是老爷庙了,即关公庙。庙后是西大院,全村开大会、演戏都在那里。院南门外,有一“碾屋家”,内有石碾、风箱,供村民给粮食脱壳用。关公庙内的塑像,墙上的壁画,印象很深。每年正月十五,家家往庙里送灯。西大院唱大戏,大街上放焰火,扭秧歌,舞狮子,耍龙灯,还有跑旱船和打花棍,人如潮涌,热闹非凡。这打花棍要多写两句,因为比我年轻的人就不知道这玩意儿了。花棍是一根竹竿,一米半长,两头各装两枚铜制钱,竿用彩纸缠起来,呈螺旋状,花花绿绿。妇女和女孩,盛装,长列两排,人手一竿,脚下秧歌步作行进状,配合音乐,一齐舞动,制钱“哗哗”作响,煞是好看。口中齐唱:“一根哪,花棍啦,打得好哇。正月十五元宵节,来到了哇~……”这真是佳节最好看的玩意之一!

与关公庙和石碾一起,留在记忆深处的,是我当大队会计时的师父,徐启东大老爹(祖父辈)。在西大院北屋的办公室,一张大办公桌,我俩面面相对,朝夕相处三年整。那是人生快乐的时节。对他,不多说了,可另写一文。

“好饭留在最后吃”。回过头来,再来说那石条。如此说来,这题目与内容不相副了。题目不打紧,只要把如烟旧事写出来,心里高兴就成。因了大前天鲁大的研讨会,谈到父亲生平;又因山人兄把我拉入“不二写作群”,每月需交作业,心里有压力。没有感人的生活可着笔,才回味这已经写过一次的石条。写写父亲在这石条上,发生的两次遇险经历吧,以了写作群的“任务债”。

父亲在1945年5月被抓进青岛台东警察局,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受尽非人折磨。街坊作保,捡得一条性命,回家卖地卖牛还债。这时,他已呈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偏偏在抗战胜利前夕这几个月,时局不靖,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在这块石条上,又经历了两次性命攸关的惊吓,几乎死里逃生。

这天,父亲一身西装,坐在胡同口西边的石条上,正因失业,衣食无着而烦闷。这时,沿着辛蚕公路,一群国民党散兵走进村来,转过街头向西,相距只有40米时,父亲才抬头发现他们。逃走已来不及,只能强作镇静,硬着头皮不动声色,心中早怦怦乱跳。这帮人走过胡同口,父亲刚要舒口气,那之中一个兵头,返身回来,盯着父亲厉声喊:“站起来!穿这么好,一定是个汉奸!”父亲站起,他又命令:“把衣服脱下来!”“裤子!”“皮鞋袜子!”父亲原指望他会把换下的旧衣服摔给自己,哪曾想,兵头用旧军服把破鞋一卷,夹在腋下,扬长而去。气得父亲咬牙切齿干瞪眼,无奈赤脚走回家去。好在性命无忧,一颗心放回肚里。

真是祸不单行,过没几天,还在同样地方,一帮据说黄山馆下来的日伪军,从东边汪家道上走下来。这次相距200多米,他们刚一露头,就被父亲发现。父亲起身奔入鸡蛋市胡同。那帮人一看有人逃跑,边鸣枪边急追而来。父亲窜入家门,从后窗跳进小后院,再翻墙至后面的五支祠堂,发现祠堂正门上锁,知道房子无后窗,急切间又翻西墙跳到西胡同。又怕追兵沿西胡同追来,就直奔再后排裁缝家里,见厢房门开着,窜入饲草堆中藏起来。这才度过最惊险的一劫。

父亲前半生波澜起伏,大上海与穷乡村,发达与穷窘,得意与狼狈,落差太大。事业家庭,屡遭劫难,遭际太过沉重。旧社会与新中国,他都亲身亲历,至老年仍感慨不已,常以此教导我们。

哎,想起这些,让人心难受。还是以这两块石条,谈点儿时的故事,轻松一下。这大过间,东西各一院落,兄弟各居一处,过间上面房子是相通的,可爬过人去,显示了“兄弟同气”之意。东院兄长刘洪藻,西院弟弟刘洪雁。刘洪藻的孙子刘利生,刘洪雁的孙子刘福利,都是我的光腚耍伴。如今只说这刘利生,长我一岁。那年可能他刚入学我还未入,我俩白天黑夜,没事就各占一石条,在上面玩耍。各种花样。串唱样板戏,改唱样板戏,改唱歌曲。如,改唱《沙家浜》“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一段,是这样改的:“吃菜不如吃肉香,哈面汤不如哈馉馇汤。我佩服你哈了面汤,不尿炕,竟敢在鬼子面前耍流氓!”(童言无忌)歌曲“真是乐死人”是这样改的:“今年一开春,我领着我的儿,来到了破烂市,买了个破胡琴。他说要两毛五,我给他三毛钱,气得那我的儿,嘴里胡愣根!”类似的,多了去了。胡贫嘴:利生:“我拾草打兔子,一举两得!”作胜利状手势。我:“我拉屎扒地瓜,捎着捂蚂蚱,一举三得!”双手斜伸向上方,作“万山奔来吾胸中”状。

哎,我可怜的光腚耍伴利生,你的命怎么这么薄?几岁上死了父亲,小时候跟着奶奶爷爷生活,七岁就端着盆到西河洗衣服,人送外号“小媳妇”。落实政策到县汽车站干了一辈子办公室主任,59岁快领养老金了,自己又死于癌症。天公待你何其不公啊。我的眼里已经充满泪水了。

石头有记忆乎?你说没有,我说有。不因这石条,怎能在这耳顺之年,想起这么多儿时故事?打油曰:

青埂抛掷坠人间,大过间口处安然。
人来人去喜和泪,阅尽沧桑数百年。
非是我把石头说,实乃石头记无言。
且都将作一勺烩,留与使君饭后看。

2023年12月12日,昨日雨雪,于二酉书屋。



发表于 2023-12-13 06: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守家门口的大石条,大概率是女娲补天补天炼了36502块石头,剩了两块扔在青梗峰。圆的那块变成“通灵宝玉”被道士带进了红楼梦;长条的那块跌落凡间,断成两条落到了太守家门口,听太守讲故事。我前世必定是绛珠仙草旁的那株幽兰,看到太守笔下的人世间悲欢,就鼻子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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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3 06: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梅兰,想象丰富这两根石条过去是垂直放的,现在靠边站了。西边那块,少说也有500斤重,我现在肯定搬不起它了。岁月如梭,世事变迁,这才46年,印象中那些事情好像发生在古代一样,那些人都走了。心底有苍凉之感。人生如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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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3 06:1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梅兰的性格容易感伤,确实像无定河畔的一株幽兰。

点评

小时候,我哥说我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书读多了的毛病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3-12-13 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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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3 06: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跟86岁公公回文登北长岚寻旧居踪影,也见过“ 大衚衕”,大衚衕可以通马车,公公说东西两边塌了屋顶的砖石房子、南边已改成空气砖砌就的房子及或菜园或断壁残垣的地方都是他家的房子。半个足球场大的场院还在用,那棵老梨树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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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3 06:3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伤。人生太快,变化太大。正在合村,不上几年,就得并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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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3 06: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乔太守 发表于 2023-12-13 06:14
梅兰的性格容易感伤,确实像无定河畔的一株幽兰。

小时候,我哥说我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书读多了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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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 20:0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段落可以再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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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4 23:2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守的儿时记忆,读来很有画面感。娓娓道来的,是乡愁也是别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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