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火车

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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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说，家乡今年去了六个人，其中有个叫义盛，是他儿时的玩伴。
        慨叹之余，父亲无意间提及他这位故去的玩伴儿时的一个壮举，让人低徊回味，又平添人生无常之感。
        有时想想，人大多是随缘而平淡的活着，偶有本性闪光之处，总能无意演绎成他最具个性的典故或标签，被人反复提及或调侃。但有一天他故去，众人方才意识到，故事似乎突然有了冷静而决绝的结局，善意的玩笑立刻会嘎然而止，显得不合时宜。因为，这个人不在这个世界了：

        家乡前面有胶济铁路经过。那时的每天下午五点左右，青岛至烟台的火车总是准时经过村前，这时，正是父亲与他们的玩伴们每天放学的时候。他们总习惯飞快地放下书包，拿起篓子，结伴到铁路沿线的山上割猪草。
       想来任何年代的孩子都有顽劣的天性，父亲至今对他这个当时看来颇有创意的提议难以释怀：知道五点的火车将至，父亲对玩伴们提议说：“谁能把一回经过的火车拦下来，他的猪草由我们这些人帮他割！“或许这不算一种义赏，但对于天生贪玩的孩子来说，不劳而获总有几分玩火的味道，”我来！“与父亲一起的叫义盛的男孩率先响应。远处，火车的排气声已逾来逾近，伙伴们知道，火车已从上一个小站出发了。
       一件“壮举”的促成往往需要“促狭”，为了避免义盛临阵脱逃，于是，众玩伴们都小小得使坏，纷纷撮合着直爽的义盛，让他平添几分豪情万丈的英雄之气。
        于是，义盛接受了玩伴们的“盅惑”，毅然决然地奔上火车道，弯腰背对火车来的方向，胸前拄着他用来割草的大镰刀。
       火车越来越近，显然，火车司机发现了前方的义盛，巨大而短促的鸣笛声在空旷的山野逾加显得声嘶力竭、刻不容缓。但是，义盛却背对着那个喷着巨大蒸汽，气势逼人的庞然大物，纹丝不动。父亲说，那时的义盛，在夕阳的映照下，沉稳而坚定，那种光线下的义盛，简直就是英雄的化身。
       终于，义盛战胜了火车，那个喷着巨大蒸汽的火车机车，最后妥协，在义盛前面百十米的地方，排出吓人的蒸汽，停了下来。
       从火车上，跳下十来个身着制服的火车乘警。
       父亲等一干玩伴见火车停了下来，吓得纷纷扔了篓子和镰刀，哄然做鸟兽散。
       村里正在周边干农活的大人们，看到火车停了下来，以为发生了事故，也纷纷扔下手上的活计，聚向火车道。

       结果一是：众乡亲竭力央求、说服怒气冲冲、欲将义盛拉上火车带走的乘警，一人一个的，好话说尽地把乘警拉上火车，火车徐徐启动。
       因为那时的义盛，才12岁。
       结果二是：义盛、父亲及他的玩伴们都受到他们家人的好一顿整治。
       结果三是：义盛及父亲的玩伴们都没有再提替义盛割猪草的事，这事似乎成了个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谁也不愿再去碰上一下。
      
        “拦火车”，当然不如欧文·威尔士的“猜火车”那样玩世与后现代，但同样听来象一个很有电影感的行为艺术，显得英雄而前卫，夸张而另类。
         耿介的义盛，象极了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怀子打官司的秋菊，那么一根筋的义无返顾，不计后果。其象征意义又更象是一个边缘弱势个体执着挑战主流强权政治的寓言童话。依他这个童年故事的意象与神蕴做底子，若让吴念真等高手编剧操刀，完全可以拍出个意蕴悠长、内涵高深的微电影。
        或许写到此时真的不适合调侃义盛，但依我个人无谓而天马行空的想象，有如此侠气的义盛若生于水浒时代，或许真适合当个两肋插刀，风火九州，凡事不过脑子，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草莽英雄。然而，现实的他，与他的大多数玩伴一样，自自然然服从服务于人生与社会的秩序与人伦，默默得在村里种田一辈子。

        而拦火车，似乎成了众乡人劳作之余嘻哈解闷的谈资。
        每到此时，义盛只是笑笑。
        
        这本来就是一个毫无生机的年代，真的没啥可说笑的。
      
        父亲说，义盛是个和气而热心肠的人，义务在村里干”举重“的活计（音同字可能不同，就是村里有人故去后，由他提前去村里营地挖好坑，等入殓后，再收拾停当的一类活）。我问父亲，这活还要钱吗？父亲说，乡里乡亲的，请吃一顿饭而已。
        听父亲说，义盛是因癌症去世的，从发现至故去，仅几个周时间。
        我当时在想，他故去了，由谁替他“举重”呢？

       父亲最后说，去年回家乡还碰到义盛，又无意提起他拦火车的事，他又只是憨憨得笑笑，一声没吭。

小贩

淳朴{:soso_e142:}

周寒

在那个孤单的掌声中，自己看到了他淳朴的笑容。

老前

这个很可怕。估计现在的孩子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那时，是一个制造英雄的年代。

来爽

这是个故事，也只能是个故事——现今不会有这样的孩子，也不会有这样停下来的火车。不会有这样的孩子是因为社会进步了，社会思维进步了，孩子们与时俱进了；不会有这样的火车，是因为不会有这样随意停下的火车，不会有这样很在乎一具小生命的火车。想想结果：停下来的司机，会被怎么样？不停下来的是什么样？或许停下来很人性，但要被追究；不停下来，合法，死一个小人而已。
      想起“螳臂当车”的说法，螳臂在什么情况下会去挡车？螳臂下什么情况下能够挡住车？
      也别说没有了这样的情况。时下，不是就有一个螳螂伸出长臂挡车了，没有挡住，连同伙一起被碾得粉碎。70多年前的相仿佛的一个，却成功的让车走了另一路，尽管这路是并不是路，如野驴上路，只能一会儿跟这伙，一会儿跟那伙，乱打乱闯，东一头西一头，前面还是悬崖绝路，但架在其后的小虫们却不能知道，也不许知道，只说别处都是死路，走下悬崖也只得高呼万岁。20几年的相仿佛的一个也挡住了车的行进。因为牠曾经正确过，所以牠就一贯正确，错得只能是车，群虫群起而行，也就无所谓路，无所谓轨了，什么时间车毁人亡也就是时间的事了。想起来令人唏嘘......

山人

感谢方家们点评，配上一图{:soso_e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