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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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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3 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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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兰儿 于 2012-3-13 15:5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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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七日,节气大雪,晴朗的反常。步行上班的路上,叶子炫落在脚边扬起的风里,枝桠间射下的阳光干净刺眼。喜欢逆光的望出去,一条走了二十几年的单行道,恍惚望得见那个歪着马尾,骑单车的红色背影。那个被夜雨淋哭着坚强起来的她。

        

       洪波认识她时,她十六,刚从边疆回到城市没几天。市区里不缺好学校,她却转不进去。母亲给她买了辆红色的26自行车,送她去郊区的学校上学。舅舅是那学校的老师,她才得以继续读书,没有走进摆在体育场上的招工现场。

        

       学校离家很远,陌生的城市街道,她常常晚自习后骑车回家走迷了路 。城市那时对于她来说,除了无比的厌恶。便是冷漠,纵横,决绝的没有温度。母亲一意孤行的落叶归根,带她回城与家人团聚稳定,却与父亲两地相隔。父亲回不来,母亲无奈又无望。住在市中心的哪个逼匛的小院如同一座孤岛。独立无援,被人忘记。

      

       城市的教学质量让她这个边疆来的优等生,无论怎样发奋图强,悬梁刺股都跟不上教室里坐着的那些精选出来的尖子生。自学的化学课让她怎么也搞不清楚摩尔的含义,没学过英语的她常被她“卓别林”一样的英语老师罚站。食堂的炒芸豆汤色灰黑,大白菜像喂猪。午间的教室里,三两同学离家太远无法回去,她是其中之一。某天中午,她趴在课桌上睡不着,逆光的从窗子望出去,有鸽子飞过,安静的操场都像在午睡。阳光里,突然传来一阵歌声:“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她循着歌声走出去,站在无人的回廊里望下去,操场边走过一个黑点。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她听到的美妙动听的歌声,让无助冰冷的心投进一丝平静。温暖的那个百无聊赖,困顿的中午。后来她才知道,唱着歌穿过铺满阳光安静操场的黑点,是洪波。

        

      认识洪波源于她一次骑车事故,骑车上学的路上,她脑子走神撞在了护栏上,前车圈扭成了麻花,好不容易拎着车送进学校附近的修车铺,头也没抬的交代完就跑,她怕迟到会被关在教室外。下午自习课时,洪波提着她的自行车钥匙站在教室门口张望,她几乎是瞪圆了眼张大了嘴的问他:“如何找到我的?车钥匙怎么会在你这里?”洪波说她去送单车时,他就坐在修理摊边上看着全过程,修车的是他哥们,只是她根本就没顾及左右。至于如何找到她,他说那是个秘密。走之前,他远远的喊:“车停在楼后面的车棚里,你的车红色的,很好认,骑车以后看着点。”修车没花钱,母亲自然也不知道。直到后来她常常在学校看见他,常常在放学时的校门口看见他,她才知道,洪波毕业于这个学校,只是没有拿到毕业证,因为是出了名的“江湖大佬”,这所学校里所有的不良学生都跟在他身后晃荡,难怪他对学校如此熟悉,难怪他可以找的到她。

         

      从那以后,她常常在放学的时候被等在校门口的洪波堵住,回家的路上,单车被他身后的跟班小弟推着,他和她走在那条单行道上,洪波和她的距离足够塞进一个人,并一直保持着。一路上基本都是他说她听,她不时的劝他回去让她独自走,但每次都被他霸道的驳回。她无可奈何着,跟他的相处与她来说是不可思议,躲闪不及的。直到一日突降大雨,晚自习的她望着黑夜里响起的雷声,告诉自己又要淋着雨流着泪回家的时候,转睛她看见洪波站在教室门外,将雨衣塞给她的老师,老师转身惊异的望着她时的表情,让她无地自容。可是那一天,意外而来的温暖却在那个雷声轰鸣的雨夜里包裹着她,如同那首阳光里飘过来的歌,让在她心里冰冻的城市有了一丝又一丝的暖意。后来她问洪波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没什么,就是忘不了那个扎个歪马尾,红色夹克,去修红色单车的女孩。她沉默了,不敢搭话。

         

      之后的日子里她的生活雪上加霜,不得安生,她不断的被老师叫去训导,不断的被那些所谓的尖子生歧视,理由是和他有交往的都是问题学生。不断的被他手下的小弟破坏单车,不断的被在学校外堵截,理由是她总是躲着他们的大哥。而他总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消失。她无暇去思虑他这样一个霸道的人如何会有足够的耐心善待着她。他喝酒唱歌,来学校为她打架闹事,领着他的小弟们群架斗殴,被派出所追出大半个城区未果,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模样,如何会面对她说话时脸红,保持着距离连手都不曾碰过的爱护着她。那时的她焦头烂额的活在陌生的城市冷漠的环境里,根本无暇去想别人的感受,甚至是去给自己额外的制造些麻烦,洪波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麻烦。

           

      那年冬天,城市大雪,地面冻土浮冰上继续覆盖雪花。八十年代的小城市,交通还不发达,不能骑车的时候需要步行公交再步行才能上学。当她步行,公交再步行的站在教室门外喊报告的时候,膝盖外的裤腿被盖满雪花的冻土摔的满是泥浆,隐隐作痛。而她敬爱的老师依然没让她进门。那一刻,她崩溃了关于这座城市这所学校给予她的所有恩赐和怜悯,浅浅的自尊被骨子里的刚性撕扯成片扬在了风里。寒风刺骨的单行道上,她十六岁的心里溢满着忿恨。洪波说:我去灭了他。她狠狠的瞪着洪波,眼里布满猩红。她再也没去上学,她觉的这样继续下去能够杀了她。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感受和这些发生过的事情,直到一周后舅舅来家里找到她,才知道她要辍学的决定。

        

      一个月后,几乎要疯掉的她在舅舅的帮助下进了另一所学校的毕业班跟着复读。三个月后,她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半年后,她收到那所学校女同学托转过来的信件。洪波写的,厚厚的一摞,几乎大半来自名叫劳教所的地方。还是冬天的中午教室,她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洪波纯蓝色的钢笔字上,随即晕染成一片花开的状,她抬起头逆光从窗子里望出去,“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洪波的歌声飘过。被雨水淋湿的那张脸清晰的印在窗外,挥之不去。从那以后,不再有关系。音讯全无的洪波和她走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艰辛。

      

     十年后一天,某餐厅的另一端,坐着跟朋友推杯换盏的洪波。回眸时远远地望见她时,他愣了许久。之后走过来举着酒杯轻描淡写成熟笃定的问她:好久不见,还好吧?还好,你呢?我也还好。洪波身旁走过来一位漂亮温婉的女子,牵着他的手离开了。从此后,一别经年,再也不曾见过,不曾听过,恍如隔世,不再提及。

     

     二十几年后,那条单行道得以全线保留,路旁的梧桐叶子,杨树叶子,冬青叶子落了长出来,长出来又落下。她父母的家搬了三次,越搬越向西。她的家换了三次,也越换越向西。她常常不开车,步行走过那条单行道,她喜欢从树下逆光的望出去,脚下踩着那些黄色的落叶,恍惚中还看得见扎着马尾,穿着红色夹克的自己和洪波远远的走来,路灯闪耀着黄昏亮起的温暖。她的心酸涩的,默默的说起谢谢二字。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真情像梅花开过,冷冷冰雪不能掩没。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十二月七日,节气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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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6威望 +40 收起 理由
山东骑士 + 9 好文。
深海 + 4 心语
卖醋翁 + 6
如石 + 6
38°柠檬茶 + 10 给个最高权限的十分!
小贩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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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3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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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威望 +6 收起 理由
38°柠檬茶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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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3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忘的回忆
发表于 2012-3-13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总是容易被记忆所感动{:soso_e142:}生命里或许正因为有了遗憾才倍感美丽。
发表于 2012-3-13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38°柠檬茶 于 2012-3-13 19:02 编辑

打翻的五味瓶冲击着自觉已很淡泊一切的心~~更多能让我们回忆的往往是那些曾让我们纠结的事~~可是当我们回忆它时却依然是这般美好,哪怕回忆时仍会流下感伤的眼泪~~呵呵,还记得和玛兰还有老前锅锅胡侃群聊的那个夜晚吗?在读着你这些文字的时候,莫名的那个夜晚也似繁星般变得生动美丽起来!{:soso_e121:} {:soso_e178:} {:soso_e163:}
发表于 2012-3-13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能活在过去,也不能忘记过去。回味,总能有美好的东西不在丢失。
发表于 2012-3-13 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好的帖子能不能给转到我们水区!
发表于 2012-3-13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似一滴醇酒,
在往事回味中,
慢慢沁入心肺。

任思绪飞扬,
在无尽的思念里,
化做永恒的记忆。


{:soso__10079094745549237264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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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威望 +6 收起 理由
38°柠檬茶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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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3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感人了,单纯、温暖
发表于 2012-3-13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细细的看了,确实确实确实~~~~~~~~~~~~~我也不知道是啥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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