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的世界” ——朝鲜危机疑幻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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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列

即使亲历其境，平壤总给外人一种不真实、假象的感觉。就像好莱坞黑色喜剧《楚门的世界》里的世界一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很庆幸我们置身在资讯流通的国度里，能接触各种信息，酌情做出分析和判断。朝鲜的楚门们，从呱呱坠地开始，就生活在官方为他们打造的人工世界里。朝鲜人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楚门的世界》？

过去两周，国际媒体都如是报道：

朝鲜半岛局势波谲云诡，双方都在摩拳擦掌。

美国航母卡尔文森号挥师北上，朝鲜“太阳节”核试箭在弦上。

网络上一度谣传朝鲜领袖金正恩下令疏散平壤四分之一居民。

好一副朝鲜半岛战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局面。

但到头来，卡尔文森号其实南下澳大利亚参加军演，4月15日太阳节核试炸没有动静。平壤大摆空城计也不过是几家网站以讹传讹的假新闻，主流媒体都嗤之以鼻。

对比外界甚嚣尘上的战争号角，平壤这期间却歌舞升平，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朝鲜人一如既往，生活在官方打造的“楚门世界”里，专注太阳节庆典，纪念金日成诞辰105周年，平壤丝毫感受不到紧张气氛。

太阳节是朝鲜最重要的节庆，朝鲜官方总会大张旗鼓，广发英雄帖，邀请世界各国记者云集平壤，共襄盛举。今年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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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新闻机构百多名记者
受邀赴平壤参与盛会

平壤这次邀请了40多个新闻机构的百多名记者到会，而绝大多数是派驻北京的记者团。于是，记者们在当局的安排下，参加了官方指定的样板行程和参观指定的景点，也报道了各项纪念活动。

10年前，记者有幸在金日成诞辰95周年时，成为第一批受邀访朝的新加坡媒体代表。因此，对外国记者团如何报道10年后的朝鲜特感兴趣。

10年前的4月15日，是朝鲜关闭宁边核设施的最后限期，但朝鲜未如期履行协议，我们抵达朝鲜后便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事态严重，只看到平壤局势平静，抵步当晚就被安排观看那让人叹为观止的“阿里郎”10万人团体操表演开幕盛典，第二晚则观看在金日成广场举行的数万人街头舞会，跟许许多多外宾一样，看到和感受到的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平壤。
有趣的是，这次受邀的媒体传回来的报道也以歌舞升平形容平壤当前景象。无论是路透社或凤凰卫视的特派员都说，虽然他们明知道朝鲜局势紧张，甚至濒临战争边缘，但在平壤的他们丝毫感受不到紧张的气氛，而是非常平静。

外国媒体这次没机会观看阿里郎表演，却在13日被安排去采访金正恩亲临剪彩的平壤最新高楼建筑区黎明大道的落成典礼。

路透社的报道提到一起趣事，朝鲜官方派出的陪同特别交代记者出发前先解决大小便，也不得带水瓶解渴，因为现场没有厕所可上。

记者到了现场，已有数以万计的朝鲜民众盛装打扮，手拿鲜花和气球，集结在黎明大道，耐心地等候领袖的到来。记者对他们的“全情投入和耐心”不禁肃然起敬。

金正恩到场逗留20分钟，没发表演说，剪完彩就离开。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平壤精心安排的又一场集体的“楚门秀”。

平壤作为首都，也是一个橱窗城市，这个城市的设计宗旨就是展示权力和威望，所以必须不断耗费巨资打造出形象工程。

10年前在平壤看到的当时所谓世界最高烂尾楼柳京饭店，听说至今仍开幕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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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免让人想起沙俄时代修建的“波将金村庄”（Potemkin Village）：当时，叶卡捷琳娜女皇下诏巡视宠臣波将金元帅管辖的领地，为了使女皇对其领地的富足留下好印象，波将金不惜工本在女皇游艇必经的河道两旁，用木板搭建了许多外表美观的空壳房屋，并事先安排村民穿着鲜艳的服装载歌载舞，呈现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游艇一过马上拆除，在下游另行搭建，骗过了女皇，还得到奖赏。

沙俄时代这一典故，后来被专制极权的后起之秀们发扬光大。“波将金村庄”就成为弄虚作假的代名词。后来西方军事家把在军事上制造假象、虚张声势的计谋称为波将金村庄。二战期间同盟国和轴心国都耍过这个计谋。

媒体刊登的黎明大道建筑群照片宏伟壮观，但有日本人上谷歌地图搜索，从高空俯瞰发现这些高楼乍看下根本是空心墙，怀疑是纸老虎。但这只是一己之见，还有待进一步查证。想当年上海浦东开发初期，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曼也曾看走眼，怀疑刚落成的杨浦大桥是政府开销巨大的作秀。弗里德曼甚至把浦东开发比喻成波将金村庄。

不过，即使亲历其境，平壤总给外人一种不真实、假象的感觉。就像好莱坞黑色喜剧《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里的世界一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这部戏的主人公楚门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滨海小镇，那实际上是一座巨大摄影棚，楚门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世界最热门的肥皂剧的主角，而肥皂剧的总导演是个超级天才，他让楚门打从出世起就在镜头前长大，每天有数千架隐藏的摄像机对着他。这个天才导演制造了整个楚门的世界，包括派出许多演员去充当楚门的亲友。楚门就这样被蒙在鼓里20多年，而这个直播节目则全天24小时滚动播出，从不间断，直到楚门有一回发现蹊跷，才大梦初醒，知道天外有天，大胆地走出去。

这导演神通广大，把近乎一切都设计得近乎完美，把楚门牢牢地控制在当局者迷的超现实中。

就以今年太阳节为例，中外媒体接触的平壤人不是对美朝紧张关系不求甚解，便是相信官方宣传的那一套，不把美国放在心上。

尽管美朝隔空骂战，但朝鲜的强硬声明主要是对外发布，国人并不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官媒也没宣布16日导弹发射失败，以致路透社访问的平民非但表示不知其事，还很阿Ｑ地说，失败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那是成功之母。也有人说天大的事情有英明领袖顶着，没什么好愁的。

金正恩在剪彩仪式上没有发言，倒是总理朴凤柱发出豪言：“黎明大道展现的宏伟壮观，比在敌人头上放几百枚核弹，更叫人害怕。”

媒体没报道老百姓听了这句话欢声雷动，也许他们不明白总理在这个场合提起核弹的用意。

倒是在太阳节阅兵礼隔天，在纪念金日成生日的音乐会上，终场时安排播放一段飞弹爆炸烈焰冲天吞噬美国的影片，引发现场一片欢呼声，金正恩也面露微笑。据国家电视台报道，影片呈现了朝鲜2月成功试射导弹的画面，以及其他飞弹陆续升空，飞越太平洋，在美国爆炸形成巨大火球，吞噬了星条旗和墓园内成排十字架的画面交叠。
朝鲜官媒报喜不报忧，导弹试射成功的事，民众肯定知道，加上虚拟画面，容易产生共鸣。

美国和朝鲜如果真的打起来，结果难以预料，如果打不起来，金正恩和他的同谋还是可以继续发挥想象力，让千千万万的楚门们过过自慰之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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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不是双方开打最佳时机

言归正传，朝鲜半岛局势是不是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就目前双方隔空喊话来看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就实际情况来看，美国磨刀霍霍，但“备战”状况让人啼笑皆非，奉命挥师朝鲜半岛的航母战斗群大搞“迷航”，出现在5000公里外的印度洋，最快要月底才到朝鲜，而朝鲜虽然嘴硬，一副不打则已，要打就打核战的赌徒心态，但它并未做出什么备战准备，访朝外国记者看不出任何异状。有人说，卡尔文森号未到位已打赢心理战，对朝鲜核试炸计划起了威慑作用，但这何尝不意味着金正恩审时度势，暂避美国的锋芒？

北京《环球时报》就质疑卡尔文森号声东击西是不是美国故意设计的“逗你玩”，虽然有人声称这种虚张声势起到了作用，但却也暴露了特朗普政府内部的沟通不畅。

当前也不是双方开打的最佳时机，萨德系统尚未部署完成，韩国下月举行总统大选，一旦朝鲜强烈回击，韩国岂不陷于挨打状态？

朝鲜战争“一触即发”
不过是耸人听闻新闻标题与卖点

主要候选人也都表示，反对美国对朝鲜发动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

关乎朝鲜以往的动作，有套路可循，最近两周的声明和举动，更可能是虚张声势，见好就收。

所谓朝鲜战争“一触即发”，不过是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和卖点。除非金正恩和特朗普丧心病狂或擦枪走火，这个月美朝打不起来，未来则仍待观望。4月25日朝鲜建军85周年纪念日若无试爆试炸的大动作，国际媒体肯定会说：又一次危机化险为夷。然后呢，是等着下一场危机上演。

很庆幸我们置身在资讯流通的国度里，能接触各种信息，酌情做出分析和判断。

朝鲜的楚门们，从呱呱坠地开始，就生活在官方为他们打造的人工世界里，在信息封闭的环境里，对政府提供的信息只能不加分析思考笼统地接受。

互联网时代已经来到朝鲜，但并不普及。朝鲜人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楚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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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壤作为首都，也是一个橱窗城市，这个城市的设计宗旨就是展示权力和威望，所以必须不断耗费巨资打造出形象工程。10年前在平壤看到的当时所谓世界最高烂尾楼柳京饭店（图中尖顶建筑），听说至今仍开幕无期。（彭博社）



插图／林德生（照片来源：路透社　法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