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机器猫

年前，老妈因病住院，做了微创手术。
大姐退休了，特地从西北赶回来在医院陪床，我则在单位和医院之间奔波，早晚熬些小米稀饭送去。
周日那天在医院多呆了会儿，又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中午赶回家时已过了12：00，急忙推门而入，屋里静悄悄，老爸呢？他一个人能上哪里呢？
每天中午回父母家吃饭是我的生活规律，往常这个时候老爸老妈总是在厨房忙活，餐桌上摆满了飘香的饭菜，客厅里电视机声音放到最大，通常是戏曲或国际时政，这是老爸所喜爱的频道节目。
放下手里的提袋，正纳闷时，忽然看到黑黢黢的客厅一角（阴天）蜷缩着一个人，定睛再看，正是老爸。
“爸，你怎么不做饭？怎么不看电视？这么黑的天也不开灯……？”我急促地问道。
沉默了半晌，老爸悠悠地回复“不饿，没啥好看的”。

老爸心脏不好，多走几步路便心慌气喘，所以平时不大下楼，老妈住院期间，我在冰箱里放满了肉菜，老爸没有吃过炒菜，吃的都是我买回家的包子、肉饼之类，或是熥点剩饭就着咸菜。而他平时是很擅长厨艺的，家人团聚时总离不了他掌大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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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结婚到今年整整60年了，家人为父母举办了一场宴会，庆祝他们的“钻石婚”。
白头偕老，相濡以沫……这些婚礼上的祝福语在父母身上得以体现。
白头偕老的背后真的是恩爱和谐吗？
在我的记忆里，并非如此。
印象中年轻时候的妈妈总是对爸爸很多抱怨，抱怨婆家分配不公，抱怨丈夫不负责任，而父亲大多时候是保持沉默，顶多急了时甩下一句“唠叨个买完没了你烦不烦”躲到一边去了。
父亲也不是脾气好的足以包容一切，在我读初中时，大约是父母的更年期，经常能感受到家里紧张气氛，父母都是属于隐忍克制的人，不会大声吵闹，意见不一致后会冷战好几天不说话，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家庭“冷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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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军人，年轻的时候转战各地（包括朝鲜战场），夫妻分居两地长达17年，感情靠每年一个月的探亲假和书信维系，父亲在家里是长子更是个孝子，全部收入寄给了爷爷，传统农村没分家时长辈掌管大家庭的财政权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是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生了三个孩子却几乎得不到抚养费，她没法不抱怨，与婆家矛盾激化的时候母亲甚至动了离婚的念头，在生了两个女儿之后，母亲再度怀孕了，她感觉是个男孩，伤心绝望至极的她做了人工流产。
不再给男人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感情即已破灭。为什么最终没有离婚，我猜测和那个年代有关，离婚在那个年代是个耻辱的事情，母亲是个教师，更是个要强的人，不能够让人家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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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姐弟三人从小习惯了父亲不在家的日子，也习惯了母亲对父亲和婆家的抱怨。母亲的抱怨直接导致了我们姐弟对母亲家族的认同和对父亲家族的排斥，妈妈就是一切，就是天。
这种意识贯穿了很多年，即使父母晚年偶尔发生争执时，我们都会站在妈妈一边，尽管我们也都听从妈妈的教育，孝敬父亲，决不能顶嘴，但内心对父母的亲近感是不同的。
妈妈对爸爸抱怨那么多，在她眼里爸爸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是不爱她的人，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他们的婚姻里有爱情吗？他们那一代的人婚姻和爱情有关吗？
这个疑问直到两年前才有了肯定的答案。当时在我的家排个案中，我叙述了我原生家庭的种种，叙述了母亲对父亲多年的抱怨。指导老师王建峰把场域带到了“心灵”的层面，他用沉稳的语气肯定地告诉我：抱怨有多少，爱有多少。
抱怨有多少，爱有多少！抱怨甚至怨恨都是爱的一种表达，恨是爱的强链接。是啊，试想，如果没有爱了，那就是路人，哪里会有情感纠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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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他们年近40岁的时候才终于生活在了一起，这时候父亲的兄弟们都已经在他的资助下长大了，随军后的家庭生活其实他们婚姻磨合的开始，父母这一代人依然遵循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男人是不做家务的。没随军的时候，因为母亲要工作，姥姥常年在家陪伴孩子做家务；随军后母亲既要上班又要做饭洗衣服，新的矛盾又开始了。
家住在部队大院里，男人们如果下班早了，通常在家属院门前拉呱聊天，等着自家女人把饭菜做好，然后吆喝男人孩子回家吃饭。
随军女人也叫做随军家属，通常没有正式工作，主要做家务活，或者在部队大院里找份临时工作，当然是可以提前回家做饭的工作。
父亲在门前和战友们聊着天，母亲急慌慌地骑车从几里外的学校赶回来做饭，饭吃的晚了之后，口角就发生了：
“你怎么不做饭？”
“做饭是家属的事。”
“别的家属不上班，你挣工资，我也挣工资养家”
“老爷们哪有做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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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独自带大了三个孩子，她一定是个心性刚强的人。记忆中的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要强也叫要面子，做事情不能落在别人后面。母亲是个小学教师，对工作认真负责，会经常加班做家访之类的事情。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早晨朦胧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母亲在床边的台灯下批改学生作业。
母亲不属于那种做事手脚麻利和天生头脑聪慧的人，她靠的是持之以恒的勤恳和努力。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她所带的班级学生成绩往往名列前茅，她个人连续多年是学校先进工作者，甚至被评为地区级劳动模范。
然而在家里，她的厨艺始终没有多大进展，尽管她每天要在厨房里花费很长时间。过年过节或家里来了重要客人，反倒是平时不做家务的父亲会亲自下厨，所作出的饭菜口味花样确实高出母亲一筹。
厨艺不精，饭菜不香，少不了得到父亲的奚落，要强的母亲自然会反唇相讥：你会做饭怎么不做……
随军带家属的十年，是我读小学中学的时候，记忆中的父母关系并不是那么和谐，家务琐事经常成为他们口角的引子，要面子的人争执往往是以一种冷战的形式，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三天甚至更长时间拒绝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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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关系的改变是在他们退休后，那时我们姐弟都已经成家立业，每每回家探望父母的时候，往往会发现些细微的变化：父母之间的协作会多了起来，不再是之前单打独斗做事；父母之间相互的关爱会多了起来，真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啊。
父亲之前是家里的“甩手掌柜”，基本不干做饭洗衣服之类的家务活，退休后做饭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子女回家时，更是显露厨艺的时候，父亲指挥掌大勺，母亲打下手配合默契。
父亲喜欢干净利落，收拾家庭卫生手脚麻利，窗台摆满了花花草草，或是浇水太频，往往只见叶子疯长不见开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完全回归到家庭妇女的位置，以丈夫的健康为第一位，尤其是当年骨子里的那股“要强劲头”没有了，整个人松弛了下来，更显得柔和慈祥。
慈祥，在我的名词解释里，这个词属于姥姥。姥姥是不识字但恪守三纲五常的旧式小脚女人，眼里全是丈夫和孩子甚至亲戚外人，唯独没有自己，永远是笑眯眯地对待人和事。母亲完全没有了年轻时不服输的劲头，越到晚年，性情越发像姥姥，这就是血脉遗传的奇妙？

机器猫

父亲患“三高症”已有三十多年，颈椎压迫神经导致身体僵硬，早餐醒来往往半边身体麻木，八十多岁的老娘居然成为了按摩师，每天早晨为老爸按摩半个小时。不知道是老妈的按摩手法高超，还是60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情感发酵起作用，总之老爸在按摩后就能够开始一天愉快的生活。
父母都已经进入了耄耋之年，一向身体健康的老妈最近一年眼看着一天天衰老，去年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地佝偻起来，走路踉踉跄跄，记忆力急速退化，昨天的事情记不住，多年前的往事时常唠叨。
其实老妈的“抱怨”还在继续，不同的是在说这些媳妇婆婆的往事时，她是慈眉善目笑着说的；老爸总是拿老妈忘事来开涮，说老妈老年痴呆症，老妈也不生气，似乎还很享受。
那天吃饭交流的时候，看着老爸老妈互动的方式，和谐而默契。老爸调侃老妈健忘不会做事，老妈用几分纯净几分崇拜的眼神看着老爸，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老妈，你这是初恋的眼神啊！

夜猫子

争争吵吵，磕磕绊绊，最终还能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不易，超赞！

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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