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兵与温州兵

花开花落两由之

     栖霞兵在部队长了一岁，温州兵也在部队过了一年。这一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其中之一就是：对Y自卫反击战打了、胜了、结束了。他们那个大队（团）没上战场。
     另一件事：有些温州兵，而且是很有本事很有前途的温州兵，开始操作复员的事儿。
     这件事让栖霞兵很不理解。出来当兵，谁不想好好干，在部队多留几年，争取个将来转城市户口的资格。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干得好好的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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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呢，这批温州兵全是城市兵。他们回去就有职业等在那里，就有国家饭碗摆在那里。那时温州的商业大潮已有前兆，他们回去可以及早奔自己的前程，一辈子的前程，而不是三、五年的前程。
        再后来，我老公考了军校。三年之后再回来，看到那些特别出色的温州战友，基本全走光了。而那些很不出色的温州兵，经不断淘汰，也走光了。满眼望去，曾与栖霞兵不断较劲的温州人，曾与栖霞小子生死与共至少两年的温州人，全没影儿了。但是，凡坚持留在部队的温州兵，个个都是栋梁之材，都混得相当好，升得也很快。温州人，还是很能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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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年去老公部队探亲，跟温州兵有过很好的友谊。我老公他们那个团，官兵主要来自江苏、山东、四川与陕西。陕西人憨厚，山东人淳朴，四川人直爽，江苏人尚武。因为都是一茬又一茬不断淘汰的，所以凡留下的都相当能干。 本来浙江兵，也就是老公他们说的温州兵至少三分天下有其一，但因为他们都走了，所以团部仅有三个被称为温州兵的人。其实，他们哪一位也不是温州人，一个是宁海人，一个是绍兴人，另一个是哪儿人我倒忘了。因为我是江苏人，所以，与江浙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很谈得来。当年那批浙江兵全来自城市，所以他们的外形很出众，一样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特别有款，他们的发型也比其他省的人整齐漂亮，而且不论何时，那头发总是保持的有形有款，三个人全是玉树临风那感觉，很是出色。他们人都很温和，见识深而广，阅历与知识都很丰富，善于学习，相当聪明，多才多艺。温州兵性格都很好，极少发火，从不拍桌子骂人。我常到他们办公室看看，他们正好没事时，我们就谈谈；他们也常来我家陪我们夫妇吃吃饭或聊聊天儿。说起大家叫他们温州兵，他们也笑，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温州兵，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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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是：尽管栖霞兵与温州兵做战友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的感情却最深。复员后温州兵基本在江浙、上海与深圳发展，而栖霞兵在山东、河南与北京三地为多。直到现在，这两帮兵中的许多人还相互联系。栖霞兵给温州兵寄樱桃、寄苹果，温州兵给栖霞兵寄荔枝、杨桃、枇杷。当年我们这边还不见鲜荔枝，我们一家就吃到了，就是温州的战友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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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有个栖霞兵(其实是莱阳人)的儿子结婚，请了当地的和温州的战友。那天我也去了。温州战友来了有七、八个的样子。一见面，当年的温州兵与当年的栖霞兵就如八岁的小儿，你冲向我，我冲向你，抓在一起， 先让对方猜猜他们是谁，然后拍肩搂腰地贴紧在一起，说怎么会忘呢？怎么会认不出你呢？我们当年那是……
      整个喜宴期间，这帮南南北北的老男人就没消停过，喧宾夺主成了主角，热情扬溢热血沸腾甚至热泪横飞。到十二点半后，他们干脆抛开了中国男人的含蓄，开始狂热地拥抱起来。连我老公那么沉静的一个人，也不停地抱。他跟他哥哥、他父亲、他的儿子也没这个样子，跟战友竟然动情到这样子，嘿，真是！而且，这种狂热的相聚与相拥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人家服务员收拾餐厅，他们就到大厅里去，服务员来委婉地提示他们不要在大厅喧哗，他们就到门口儿的停车场上去。我们这群家属（他们总是一致这样称呼我们）也跟着他们从餐厅站到大厅，再站在大门口儿。我们都穿着高跟鞋，一站三个小时，简直跟上刑一样，这帮栖霞兵与温州兵又回到了当年，心里哪还有我们？这些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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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与栖霞在地域上肯定不是离的最远的。但温州人跟栖霞人，大约差不多是国内各地人中差别最大的。我觉得可以这么说。谁也想不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一批温州的城市青年与一批以栖霞人为主的农村青年，因为当兵走到了一起，在一起过了至少两年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屋里睡觉的军旅生活。后来，这批温州兵就成了这批栖霞兵心中永远的战友，永远记挂与念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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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温州兵对栖霞兵的影响蛮大。从老公他们的讲述里，我感觉至少有下面几点：一，这批胶东后生当初当兵时，对城市生活一无所知。在新兵连，他们从这批温州兵身上完成了自己的城市生活启蒙教育。从此，这批温州兵就是栖霞兵心中城市生活与城市人的代表与象征。 老公他们常常感叹，现在城市人的素质离原来城市人的素质差远了。原来那些城市人，人家个个有文化。他们这意思是说，现在的城市人，远远不如他们那批温州战友。他们的温州战友，个个素质高，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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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温州的城市兵相当活跃，所以，胶东兵至今对他们的才艺记忆犹深，称道不已。他们说，那时新兵连开晚会，上去表演节目的，是一个接一个、一帮接一帮的温州兵。人家上去不是凑和，人家演的真叫好。咱感觉，县剧团的水平也不如人家。胶东兵上去，只会演个大和尚小和尚（大合唱小合唱）。人家温州人，什么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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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温州人的精明、见识、涵养、灵活，让胶东青年们始终自愧不如。
    四，温州人也能很干，别看他们个头不大，又都是城市的，但真干起来，更狠。哎呀当年越王能称霸，是有原因的呀（栖霞战友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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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当初栖霞的小伙子当兵时，并不知道南边儿要有战事。但那帮温州人是南方城市青年，他们是知道的。在新兵连他们常讲起这方面的事。栖霞兵乍听时，有人还失眠过。这都不丢人，在和平岁月长大的，突然要面对战争与死亡，换谁都会有想法。让栖霞兵佩服的是，人家温州人是知道的，人家仍然要当兵。有次聚会他们谈起这事儿，感慨了好久，说温州人是好样儿的。但他们接着又说，真到了战场上，咱栖霞兵绝对不可能是熊包，肯定也是英雄。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