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 发表于 2014-10-5 20:09

乡土栖霞--- 《“一个家一个天”---牟家疃村的文化变迁研究》衍想

本帖最后由 山人 于 2016-4-20 09:05 编辑



       23期读书会,我得到了两本签赠书:一本是太守的《豆箕集》,另一本便是风云的《“一个家一个天”-牟家疃村的文化变迁研究》。与太守的《豆箕集》闲适简洁的随笔集不同,风云此书属于乡土调查报告,文风活泼而严谨,内容客观而详实。
       因为栖霞是我的家乡,所以本书读来感同身受,极为亲切,让我感触颇多。
       通读此书,我选取了五个写作节点予以发挥,部分观点或许与本书写作主旨有些许背离,望风云见谅。
       一、作品的现实意义。
      本书属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华北乡村传统文化的近现代转型研究:以山东为例》的研究成果。通读本书,能够感受到风云博士对此书立意的把握与定位,她准确捕捉了到位的写作目的及主旨,对牟家疃这个有着典型胶东乡村特点的乡村的文化进行了全方位的展示与剖析,以《江村经济》的微观观察及《乡土中国》的人文关怀,勾勒出一幅生动而壮美的胶东风土田园图景。
      风云此书立意准确,并将自己的观点藏隐于对乡村的平实描述及乡民的采访笔录中,看似一部田野调查报告,其实质却是一部社会学作品,字里行间渗透着风云对人类学、历史学、哲学、政治学等相关社会学科的深刻认识和精辟见解。她有针对性地巧妙采取牟家疃村社会、政治、经济、民俗等典型侧面,使薄薄的一本书蕴现了深厚的文化内涵,道出了近现代以来,这个胶东乡村的结构特质、道德伦理及文化观念。
      风云是远游学子,胶东的乡土风物对于她有些陌生。但一定程度上,也成就了她的客观与冷静的观察视角,使她得以采用社会学的社区调查法与人类学的田野调查相结合,对牟家疃进行为期五年的调查研究。我认为,此书其实不是对一个村庄现状的简单素描,而是通过对牟家疃的精准观察与深刻体察,提炼出胶东基层乡村特具的风土文化及体系概念,实现了对文化的透析式的微观解剖和宏观把握,也更使其对胶东乡村独特的结构运行有了精妙的总结,学术内涵与文化情结兼具。可以说,五年下来,展现出来的成果颇丰,对于胶东、华北乃至中国的乡村调研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二、时代的分水岭。
      阐述时代与文化的变迁是本书的主题。透过这本书,我们能够看到风云研究栖霞乡村传统社会的独到之处,她深刻的体验到1984年前后牟家疃村文化及观念的本质不同,使用了本土化的研究手法与眼光,冷静地展现了该村由集体经济向私有制经济过度期间,牟家疃村社会格局及百姓的生活及思想的变化。在各个层面认知与解析了国家宏观政策对于一个胶东小乡村的影响与改变,展陈了一个全方位立体的时代景观。
      1984年,是奥威尔科幻作品《1984》极权主义的极盛年,而在中国的胶东乡村,1984却是威权时代的终结。这一年成为牟家疃的政治与经济的分水岭,村民们引以为豪的资本―村办工厂、梨园及菜地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牟家疃孙儿们穿着的爷爷鞋终于破了,生产大队里共同的“家”与“天”演变为一家一户的“一个家,一个天”,理想主义的真空与纯情,被现实主义的务实与近利所取代。这个建立在对金钱与物质追逐与希望之上信仰,尽管没有精神内核,但对于瞬间改善农民的现状,调动村民的致富潜能无疑是有很大帮助的。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信仰与道德的缺失,个人私欲的极度膨涨。相对于《牟家疃阶级教育展览馆解说词》及《这里永远是春天》通讯稿里村民们的专情与坚定、大队书记向各生产小队布置任务的不容置疑与绝对执行,现在牟家疃村能有几人听得进村支书在高音喇叭里的号召呢?村民的后代又能有几人甘愿扎根村里呢?善良与淳朴似乎也越来越远地离开了牟家疃村民的视野与脑海。
      我认为,虽然“公”与“私”似乎是区分这个分水岭的关键词,但在乡村却从没有真正实现过“公”与“私”的良性嫁接与转化。这是中国人的文化基因及天性决定的,其显性特征便是中国人亘古不变的私利信仰,其集中表现便是公德的缺乏与滞后。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认为:“私的毛病在中国实在比愚和病更普遍得多,从上到下似乎没有不害这毛病。”在风云的书里,村民的私利最典型的体现在牟家疃的垃圾满天飞,村民们只关心自己果园里的收成以及自己这个小家的圆满与和谐,而不愿顾及一点村里的公益事业。关于此种现象,费孝通将中国乡土社会结构解读为差序同心圆,他认为,每个村民都自认为自己是圆心,那么结果就是公私都成了相对的概念,而一切价值和行为都是以“己”为中心。儒家其实便是利用此种社会结构,提出了克已方能复礼的实用主义行为道德观,借以约束不开化的乡民。
      我认为,中国几千年不论政治如何变迁,乡民们的本性与本质是几乎没有变化的,他们一切价值判断标准以家族伦理与关系亲疏为转移的,其虽然浸润了儒家文化的部分内涵,但最根本的缺陷仍是人的人性使然,儒家的浅显的道德约束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村民乃至国人的整体素质,人性的本质其实光天里是人,黑暗里即是野兽,必须具有信仰约束才会打回人形。因此,我倒希望中科院的此种中国社会及文化变迁的研究,倒更应进一步向纵向和横向拓展,从深入探讨如何解决中国人性与信仰危机的角度,整合出一条能够真正复兴中国乡村文化的解决之道。
         三、知识分子的尴尬。
         风云在本书序里说:“一个村落,一个家族,一个人的背负,是这本书的主线”。我认为,儒学大师牟宗三,便是本书的文化主线。
      风云特意把牟宗三的一段话辑录于书后:“我愿天下人都当到农村里看看什么是重要的生命,什么是在其自己的生命,什么是真理的见证者,仔细印证一番,对照一番,从头想想,重新作一个有本有根的人,从这里建立自己为一个有本有根的政治家、思想家与事业家,如是,中国方算上了路”。想来颇有深意。
      本书选取国学大师牟宗三的故乡牟家疃展开乡土调查,我想,风云既意欲通过牟宗三的文化底蕴反衬他生活过的这方故土的风土民情,也意欲通过牟宗三反思与探讨是何种不寻常的风土成就了这位新儒学大师,以及在“大师之后再无大师”的时代里,这片务实而寡淡的虚土里的渐次产生了何种世事人情。
          我一直为家乡诞生的这第一位新儒学大师而深以为豪,也为他为了复兴中国的文化基业所付出的努力心怀敬意。牟宗三对中西哲学的整合性研究,为中国人如何在全球一体化的现实背景下,探求文化救国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因此,从文化角度而言,牟宗三其人其观点,更是这本书的精神线索,他一以贯之地隐现于书中的关键性节点与脉落里,天衣无缝,完美和谐。这并不是风云意图拿一个儒学大师充自己作品的门面,而更多的是因牟宗三对国计民生始终极为关注,且始终肩负着一个知识分子爱国救民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然而,在村民眼中的牟宗三迥异于学术界的牟宗三,牟宗三是故乡的处境是尴尬的:牟家疃村村民没人理解与尊重他的学术成就,没钱修路修桥,便数次联系牟宗三,要其为家乡捐款,当地政府似乎也暗示他为家乡作贡献,以至于牟宗三在一次访谈里说:“我不愿回栖霞,不是因为政策,而是因为他们(指政府)跟我要钱。”而风云眼中谦逊随和、亲切朴实的牟宗三,在当地政局中也经历了政治迫害、文化封锁,设立的牟宗三纪念馆也因其“散布台独主张”而遭遇撤馆……这些际遇,无不显示当局短视而浅俗的文化政策与观念。
      其实想想,何止一个牟宗三,纵观几千年的知识分子,从先师孔子,一直到胡适、梁漱溟,费孝通,怀才不遇总使他们心底有着太多的的悲凉心绪,他们虽然意识到改良历史家国必须从基础做起,改良与优化乡村建设,但是,他们的主张究竟是多少得到政府与乡民的支持与共鸣呢?
         中国有独立身份、真正的思想自由止于春秋战国时代,自秦开始的思想专制基本终结了知识分子的创造活力,虽然他们有强烈的担当意识,但他们很难超越现实,文化与实用主义的羁绊。而且中国历代统治者,永远会把知识分子置于幕僚的位置。教化人民,需要知识分子,而要统治人民,将需要不按常规出牌的旁门佐道,英雄太多,则需要一个圣雄来统治英雄,如此而已,几千年不变。
         所以,中国没有催生真正知识分子的土壤,他们或因其理想主义,而与目前的不按规则出牌的游场政治不相容,或是因为其没有能够担当主流意见的风骨与姿态,更为关键的是,当科技有可能让国家机器便于控制一切社会资源的时候,那些选择批判立场的知识分子,似乎已不能担当清流和舆论实体,只能在这个多变的社会里无所适从。
         老生常谈的社会改良,在不接地气的意见与主张里渐渐发酵,成为这些酸腐知识分子的致命毒药。
         四、乡村政治的挽歌。
         风云的调查,交集着一曲乡村政治及文化转型的哀歌。文化与政治的巨变,已使牟家疃由农耕时代的宠儿,变成交通与商品时代的弃儿,地理与区位的优劣比较下的栖霞牟家疃与桃村,也正如中国的农业文明与海洋文明之于现在的河南与广东。
         牟家疃村级组织的衰败,让风云颇为困惑,其实在我认为,其原因即是近现代以来政治干预的恶果。一个原生态的乡村从第一个坐地户算起,完全是自如的扩展、兴盛与衰亡,乡土文化亦只需自然演化为礼俗文化即可。因为中国传统社会的小农经济依靠的正是土地,正是因为有了土的滋养,才有了聚村而居、与世无争的传统生活,乡土情结扎根于每个村民的心底,变为一种普遍的民族心理体验。我想,当局者若想真正明了统治之道,应首先懂得如何尊重与顺应中国乡村的原生文化信仰。
         记得在大匠组织的考察老房子活动的作业中,我阐述的观点是乡村不能没有乡绅阶级。因为乡村真正健康与原生态的政治应是宗族精英及原生信仰为主的自然宗法政治,他自然而然地诞生乡村的原生秩序与凝聚力,他不可言说地支配着乡村的生活秩序,压根不需要外在地意识形态干扰。而近现代的统治者们,却都急于将自己的统治意见与主张强加于村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完善他们的统治阶层与秩序,他们因为自己所谓的政治成就冲昏头脑,似乎只有将他们的政治意见惠及乡民,才方便他们趾高气昂地衣锦还乡!
         几十年前那场著名的民生争吵,表面上看是源自最后的儒家梁漱溟与毛泽东关于乡村重建的主义之争,但在我看来,却是两种不同执政意见与主张的相争,农村政策究意是依从于党政,还是还政于民,依靠于乡民自治?老毛所鄙夷的“地主政治”,现在看是不是乡村政治良性发展的正路呢?
         五、挚情的胶东田园牧歌。
         看完本书,其实我最为喜欢的是此书摆脱了专业及文牍,文字实现了平民化和大众化。这或许得益于风云自小在农村长大,对乡村有着别样的感情。尤其是她的14部《牟家疃调查记录》,可以窥见其对这方水土的热爱:乡民自青岛买一部自行车300里骑回家、前街、后街、西南园,懒汉市、粉坊、油坊、蚕厂、胶轮大车,这些接地气且有烟火气的文字中忠实的记录了故乡淳朴的人们。
      因为我就在这样的风土里生活过,我甚至能从风云的记录里,想象到乡亲们或幽默或困惑的表情,所以,至今我仍怀念儿时生活的简单而淳朴的乡村,人们的喜欢与热爱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简约美感,最真实、最有质感地萦绕在我的记忆里。
          不知风云是否理解牟家疃的百姓不愿离开自己的老屋,而迁入政府的集中修建的居住区,其实除了风云认为的世居的观念,老宅的观念,老家的观念,根的观念外,更多的是一种关于村落文化的认同,作为农民,或许最喜欢的是固守这方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耕作,世代传家,人们因彼此熟悉而相互信任,这让生活于其中的人,有一种沉稳而舒适的安逸感,这便是乡恋。
         这让我联想到太守在《豆箕集》中《根》里的一段话:“每周都要回老家去的……回去开门,在院子里静静地呆一回儿,什么也不干,马上就回来了。但是不回去,心里就象有什么事未了似的,回去了,看过了,心就安了”。
         作为整个中国,家乡栖霞只是一方小小的山地热土,但是,在方土地上一代代繁育下来的不仅是民风,更多的也是不经意而约定俗成的文化,民风与文化潜移于乡民的骨血,默化于乡民的脑海,他改变不了中国的走向与大局,但其淳朴而坚强、简单而干净的的执着与信念,与几百个胶东小城汇集起来的人类气息,却让我肃然起敬。
         因多变而渐生精采,因思辩而渐生文化,因迷茫而渐生信仰,因依恋而渐生乡恋,这一切都在那片多山的风水家园里孕育生长,这便是我眼中的乡土栖霞。

老三届azq 发表于 2014-10-5 21:47


“人性的本质其实光天里是人,黑暗里即是野兽,必须具有信仰约束才会打回人形。”这一句印象深刻!

叶茂 发表于 2014-10-6 02:49

山人的文字好多可以作为学术论文发表了,真的投个稿吧,不然埋没了这位业余文史研究者{:11_242:}
风云的书会不会再一次因为山人的书评而洛阳纸贵呢{:11_243:}

欧美范 发表于 2014-10-6 05:11

叶茂 发表于 2014-10-6 02:49
山人的文字好多可以作为学术论文发表了,真的投个稿吧,不然埋没了这位业余文史研究者
风云的书 ...

肯定高于学术论文,因为没有一丝的抄袭。{:soso_e120:}

乔太守 发表于 2014-10-6 08:29

除了个别观点有一些山人一惯的偏激之外,不拿去发表,或结集,真是可惜了这些深沉的思考。

山之子 发表于 2014-10-6 10:16

哪里能买到这本书?

admin 发表于 2014-10-6 17:13

推送到微信公众平台。详情,请扫描二维码,或加入微信号:ytqianxian

http://www.ytqianxian.com/data/attachment/forum/201405/31/003108hysptzl33077uvvo.jpg

山人 发表于 2014-10-6 20:08

老三届azq 发表于 2014-10-5 21:47
“人性的本质其实光天里是人,黑暗里即是野兽,必须具有信仰约束才会打回人形。”这一句印象深刻!

荣幸还有一句老哥能称赏{:soso_e100:}

山人 发表于 2014-10-6 20:09

叶茂 发表于 2014-10-6 02:49
山人的文字好多可以作为学术论文发表了,真的投个稿吧,不然埋没了这位业余文史研究者
风云的书 ...

性情文章,求的只是一时而来的感觉,留着玩的,不值一提,呵呵~{:soso_e100:}

山人 发表于 2014-10-6 20:10

欧美范 发表于 2014-10-6 05:11
肯定高于学术论文,因为没有一丝的抄袭。

不够格的,学术文章可不是我这写法{: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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